佐小白突然不想卖龙虾了

《赴约》一百零一次相遇 NO.13【cp马壳】

先表白马壳小天使们【噌得掏出一大把心❤❤❤。睡得时差混乱,来更个文,手机打的,快瞎了。

这篇故事性很弱,因为这是基于真人真事的。只不过真人真事还没有进展到这个故事的结尾,而且可能也进展不到故事的这个结尾了。但是我想人生没有那么多所谓的绝路,有些事情在这一刻如果做不成,稍微等一等不见得是坏事。

但还是愿所有小天使们都心想事成ww。这篇比较无聊,算是写给我自己的,吃不动就请尽管嫌弃就好!反正再怎么嫌弃我也不会改的【你tmd

别跟我提季后赛【嚎啕着跑远。

————————我是长篇的坑都有在填的分割线—————————

 

李相赫到下车也没看清刚才那个Uber司机的样子。

 

他喝的有点晕,司机最后问了他两遍要不要把车开进小区,他都拒绝了,一边摆手一边说里面不好调头。下来走了两步他才反应过来,谁家小区能不好调车头,自己这随口胡诌的理由太尴尬了。

 

但最尴尬的还不是这一句,而是他拉开车门,一条腿都迈了下去身子都往门外倾斜时脱口而出的那句:你单身吗。

 

对方的回答倒是干脆,干脆到一身正气:单身啊。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李相赫一边往小区大门走去,一边通过吞咽来缓和酒后口中的干涩。他有些恍惚地想着,就算对方单身又怎么样呢,自己就像浑身戴满了镣铐的人,被困在无形的牢狱中的人,这些意气的反抗,也终将都是隔着栏杆,对着远处徒劳伸直了手臂的无妄。

 

有点模糊的视野里,路突然铺满了浅橙色的霜。自己瘦长的影子连着他脚底,在变亮的视野里随着他的动作摇晃了两下然后完全停住。是那个还没有离开的司机,为他打开了远光灯,小区门口的路灯坏了之后的三个礼拜里,李相赫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亮堂的回家的路。

 

他想回头,但盯着自己面前的影子沉默了不知几秒,还是迈开了步伐。像是视野里的光亮惊醒了他的醉意,李相赫不再有刚才的踉跄,他揉了揉头发,走进了小区。

 

溯馗潭是李相赫老家在地图上的名字,但整个国家都知道,这里的别称叫梯湾。由于半个世纪前大量违规的矿场开采让地下水上涌泛滥,附近的山区上一层一层被淹了的废弃矿坑,就像巨人登山的脚印踩出来的楼梯,所以被称为梯湾。和全世界所有依靠采矿一夜之间诞生的城市据点一样,溯馗潭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每月都有着数以十万计的淘金者流动量。尚不规范的城市基础设施拔地而起,和政府做交易的大工头不合规挖掘,还有大量投机者和试图从这人流量中挣点钱的小商人迅速涌入这个地区。让所有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是,不比煤矿铁矿,溯馗潭稀有金属矿的矿脉用了不到十年就快速枯竭了,暴发户只有几个,中饱私囊后就扬长而去,而溯馗潭被留下了漫山遍野的梯湾。

 

在政府的支持下,溯馗潭开始了缓慢的自愈,一个发展步调并不快、生活节奏平稳的城市,渐渐在曾经千疮百孔的地区生长起来。有些是旧时候就在的本地人,有些是开矿狂潮之后留下的小商人,也有看到了政府提供的扶持优惠从其他地区流动过来的创业者。

 

因此,要从这种老矿区、经济发展十分缓慢的十八线小地方走出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一点,李相赫很清楚。

 

高中时,他用课余时间考出了英语语言能力证明,在全家经济支持和鼓励下自学了美国高考SAT,坐十八个小时的卧铺去首尔参加考试,一个月后收到了可以申请常青藤的成绩通知,却因为拿不到理想学校的奖学金,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给他全奖的州立大学。

 

李相赫的大学生活是一部很符合传统教育里对吃苦奋斗定义的留学经历,但他不是一个会和人夸夸其谈的人,即使在留学的圈子里他所经历的一切,对来自这样经济背景的学生来说,是真的无比艰难,无论是物质上还是心理上。

 

庆幸的是申请硕士时,他拿到了麻省理工生物数学系的全奖。生物数学应用于生物工程,有大量的实验要用到高级别的实验室和资源,但是这类实验室基本是不对外国人开放这些的,即使是全奖的优等生也不行。

 

李相赫拿着傲人的GPA成绩单,看着身边一个又一个同学拿到毕业后在各个实验室和研究所的实习通知,再一次陷入了6年前被迫放弃名校录取通知书时的无力感。

 

而很快,他的生活又被搅得更加混乱。

 

优秀毕业生被邀请参加一场专为名校的生物系学生举办的研究会,在会上李相赫认识了亚利桑那著名生物科研所的高级生物工程师。这一次,对方却不是被李相赫优秀的成绩和极具研究价值的课题吸引而来的。那个有着传教士模样的中年白人,深深地被李相赫瘦长的身型,秀气的东方面孔,内敛的气质所吸引了。那稍微有点拘谨的礼貌,说英语时微翘的唇角,有点重却无比可爱的发音方式,还有讨论学术时纯粹专注的目光……在这个少年身上,西方科学的执着还有东方美学的气质结合得恰到好处。

 

把你给我,我来解决你的身份问题。

 

李相赫慌张地离开会场之后,那个高级工程师柔和的声音说出来的这句话,就像罂粟,落种在他心里所有充满不甘的地方,迅速地生长。

 

交完毕业论文,李相赫又在学校学生服务中心的档案部兼职了一个月。他不是没有想过其他的出路。他的简历,要去公司实习,或者适当偏离专业方向,都可以找到待遇不错的工作。只要不执着于做生物研究,他总有可以留在美国工作生活的方法,不必回去溯馗潭的方法,慢慢工作把家人接去更好的生活环境的方法……

 

李相赫每晚工作之后都盯着自己电脑屏幕上的研究课题:《稀有金属矿区废水中微生物的净化性基因引导及其变异的有害性测量标准》。

 

我走了这么远,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高级工程师说,再犹豫,就错过九月的实习了。

 

于是七月中旬,在必须给出答案之前的这一个月,李相赫逃避一样回到了故乡。家人朋友都以为,这是他实习开始前回来休息的假期,所有人都说着他再次回去要成为多么厉害的研究员或者科学家,却只有他自己知道,倘若真的决定了再次回去,自己要放弃什么东西。

 

他回来后时常在郊区的梯湾附近走动,炎炎烈日下皱着眉头,默默地凝视着被阳光照得晃眼,却恶臭连天杂草丛生的山坡。

 

溯馗潭的这种糟糕的遗留矿区情况非常少有,国家根本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地下水被污染严重,囤积在废矿区的废水整治难度巨大,硬水质造成的健康问题,常年运水囤水造成的经济负担……这些几十年来总是隔三差五引起舆论热点,却很难真的有改善措施。

 

总要有人为此做出改变。李相赫时常踩着落日余晖,在齐腰高的杂草中分出一条下山的路,心里忍不住反复想到这句话。

 

他没有看名人传记的习惯,他也不曾崇拜什么伟人,因此伟大和高尚这种抽象的词从来也没进入过他的人生目标。他只知道,废矿和水质问题不解决,溯馗潭所有像他家一样的家庭,都无法摆脱滞后缓慢的经济发展,他们永远都只能接受现状地生活在被前人不负责任地糟蹋过的土地上,承受着本不该由他们承受的来自大自然的惩罚。

 

滤水不是长久的解决办法,而且成本太高,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水源上进行净化,靠水里的微生物进行净化。

 

父亲已经不再像李相赫小时候那样年轻,背有点驼,从小区的集水车上打来干净的水,扛着水桶往楼上走去。他快步上前接过父亲肩上的水桶时表情平静温和,内心却是无比沉重。

 

可所有人,包括政府,包括百姓,都好像已经默认,接受,习惯了这一切。

 

有些事情,正是要把视角拉远了看,才能发现那些在身边时成为了盲点的问题。而李相赫走了那么远,他无法看着这样所有人都麻木了的场景而无动于衷。

 

那份研究课题,无论如何都要做下去。是的,很难,很理想主义,通过更改微生物的基因来更改它们的生物机制,然后净化水源,这听起来很天方夜谭。

 

但总得从什么地方开始做才行,总得有什么人开始做才行……

 

那种执着在无数次想到这一切时都变成了更加真实的镣铐戴在了李相赫身上,一个名为责任的牢笼拦住了他这次回国试图逃避决定的道路。

 

他今晚和裴性雄吃饭时,已经做好了抉择。裴性雄察觉出了问题,不停地问他这次回去是不是有什么很重大的变故,李相赫都选择了摇头。

 

不是说什么自我牺牲精神,而是他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既然无法改变结果,那么过程怎么都是过,再多痛苦挣扎都没有意义。

 

和裴性雄分开,他打了个Uber。

 

“是你叫的车吗?”

 

车窗滑下来,司机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点点鼻音。

 

 “嗯。”

 

“叫车去梯湾那边?”司机等李相赫坐上来,点了一下手机上的地图,问道。

 

李相赫身上有着酒味,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简单嗯了一声。他目的地输入的是梯湾山坡,自己竟然都没有意识到,看来因为是和裴性雄所以喝的似乎多了点。

 

司机又戳了两下屏幕,手机传来一声,“您接的订单已取消”。

 

李相赫转过头去看向那个手机,然后抬头盯着司机的侧脸。

 

“你家住哪里。”司机没有侧头看他,继续点着手机地图,准备输入地址。

 

窗外的霓虹灯和一下一下不间断掠过的各种车灯映着司机的剪影,他侧影的轮廓有点像希腊雕塑,唇角浅垂,眼睛看着手机屏幕等着李相赫说地址。等了两秒见没动静,那人抬眼看向李相赫,“你喝这么多深更半夜去梯湾要是出了事,我不就成第一嫌疑人了。”

 

李相赫看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睛,既觉得他像在开玩笑,又觉得这逻辑好像没毛病。对方的强势里,透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温柔。

 

“您这么凶,小心没有客户敢上车。”说完家的地址后,李相赫看向一边的窗外,带着淡淡的笑意低声说道。

 

“不上就不上,我也没有求着谁上对不对。”听得出来对方也带着笑,比刚才李相赫一上车那会儿语气亲切轻松了一些。

 

这个回答,真的是很有个性的人啊。李相赫笑着没接话。

 

“为什么要去梯湾那边?”沉默了一个路口,司机淡淡地问了一句。

 

“为了大禹治水。”

 

“大禹治的是洪水。”对方接着就跟上了一句。

 

李相赫长长呼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在车窗边规律地轻点着,“我是要去治污水。”

 

“哦,那很棒啊。”

 

“……”李相赫看着外面停了两秒钟,才意识到对方说了句什么,他挑了挑眉,看着外面快速后退着的街景。

 

“不觉得我在天方夜谭么。”

 

“你是开玩笑的?我还以为你是说真的。梯湾确实是需要治理。”

 

“这么多年了都没进展,能怎么治理。”李相赫喃喃着。

 

“这个我的专业知识就无能为力了。”

 

李相赫刚刚有点暖意,又迅速冷了下去。

 

“可是如果真的有治理方案了,我肯定是支持的。虽然很难做,但我相信总是能做的,只是缺乏知道该怎么做的人才。”司机很自然地说道,“总得有人开始从哪里做起。”

 

李相赫的手指慢慢收紧了。

 

他心里有一整片海在澎湃着呼应这番话,到了嘴边,却只能用一句“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来概括之前多少个日夜和多少绞尽脑汁的思考。

 

很快小区就到了,拒绝了司机要送他进小区大门的提议之后,他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或许因为酒精,或许因为晚风,或许因为那个他并没看清的那个司机浅笑的侧影,也或许因为,他知道自己做了那个决定后,在未来感情就变成了一种牺牲,所以这一个瞬间,太多可以作为理由却也都不是具体理由的东西让他扭头问道,

 

“你单身吗。”

 

“单身啊。”

 

真的就要让这样的人,消失在人海,从此彼此再也没有交集吗?留学如此多年,李相赫很清楚这个世界从某些意义上是无穷大的,大到无数的人擦肩而过之后都会消失。

 

他坐在卧室的床沿,握着手机,屏幕上是Uber的客服页面,中间是“联系司机”的选项。

 

“喂,您好,我这边显示车费没有给成功。”

 

电话那边安静了两秒,李相赫恍惚听到了在车上时对方的那种轻笑声。

 

“给成功了。”

 

“……”他拇指扣紧了手机壳的边,“那可能,我忘了给别的。”

 

“你的电话号码,我知道了。”

 

“……我可是二十多年从来没主动跟人要过联系方式。”李相赫仰起头,往后躺倒在床上,酒精让他所有的感受都被成倍的放大。也只可能因为这样,他才会脱口而出这种话。

 

他喜欢男人吗?是他已经接受了未来的那个抉择自暴自弃得放任自己了吗?还是,想到回去之后将永远放弃对感情的自主权而在这最后自由的假象中,试图尝试哪怕一次拂过心上的暖意呢。

 

“是吗,”话筒里的人笑声低沉,鼻音清晰地贴着耳朵传来,“表扬你。”

 

一个礼拜之后,是李相赫的奶奶比他爸妈更早察觉到了孩子的转变。不是刚回来的时候那复杂的沉默和难以名状的沧桑感——她一直觉得李相赫不是轻易被困难治住的孩子,所以刚回国时孙子的状态让她意识到,这次他遇到的,怕不是一般的困境了。然而这一个礼拜期间,李相赫的精神明显恢复了不少。

 

“律师先生,久等了。”李相赫坐上副驾驶,开关车门这短短的功夫里,外面的热浪都直扑到了驾驶位上的司机身上。

 

“没关系。”对方把音乐的音量调小,放下手刹发动车子两三把打动方向盘,利索的动作一气呵成驶上大路。

 

李相赫也是第一晚的相遇之后两天才在聊天中了解到,对方的职业是律师。SMS和kakao的头像竟然都是证件照,ID也是“张律师”这么耿直的名字。对方比自己健谈,这大概就是律师和科学家的区别吧,但当张律师很快就谈论到梯湾的话题时,李相赫还是有点意外的。

 

客斐精英律师所张律师18:11:13

从国外回来,是要在本地工作了吗?

 

Hide on bush 18:12:01

你怎么知道我从国外回来的?

 

客斐精英律师所张律师18:12:14

感觉,看来猜对了

 

Hide on bush 18:12:35

不在本地工作

 

客斐精英律师所张律师18:12:43

可是你说治理梯湾时的样子,不像随口一说

 

Hide on bush 18:13:03

需要时间,需要条件

 

从这之后,他们开始了偶尔的闲聊。李相赫发现他们两个之间的相似之处远远多过他最初的以为。

 

第一晚认识时,他以为这个人冷漠强硬,聊多了之后发现其实是个慢热的性子,打字速度飞快而且思维极度活跃,经常自己还没打完回复,那边刷刷又来了别的,他只好删掉说了一半的话,改成“你说得对”,“我也这么觉得”。然而却不是在敷衍,李相赫有时候看着手机上的话会想,这个人说的话,怎么就跟自己想的那么一致呢。

 

张景焕的出现给李相赫带来了极大的平静,这份平静成就了他接受现状、面对抉择、和迎接抉择之后的未来的勇气。他无法像自己做的无数实验一样去细细解剖这份感情。它如此陌生却又如同天生,它注定会夭折却也因此把它存在着的每一秒都渲染上了绝望的美感。

 

张景焕这个人,在进入律所之后,一直过着规律的生活。每日的轨迹是家,律所,健身房,回家路上跑两个小时的Uber。跑Uber是他唯一的兴趣爱好,也是每天忙碌的生活结束前的一段享受。他热爱车,热爱开车,也热爱在城市生活气息最浓的夜晚里,放着自己的歌单,在一个属于自己的绝对空间里穿梭于这个并不繁华但也熙熙攘攘的城市里。虽然他严谨地经营着自己作为律师的事业和生活,但是无论是他选择的主业,还是他选择的副业,都是因为他对与人交流以及不安于固定环境的渴望。

 

李相赫的话不多,但是他是完全独立于张景焕身边从小到大所有圈子的存在。在张景焕看来,他远征过自己目所能及的地平线以外,能描述那些距离自己很远的世界,不仅能从语言中满足张景焕对于未知外界与生俱来的好奇,而且李相赫本身对于研究的执着还有不曾自觉的责任感,俨然是一个虔诚的战士。

 

他们两个像是在七十亿纷纷扰扰的噪音信号中,突然对上了频道的两个电台。

 

在咖啡厅,在书店,在跳蚤市场,在炸鸡店,还有在梯湾,张景焕给李相赫讲自己经手过的案子,李相赫给张景焕描述他做志愿者时在美国拜访的各个城市;张景焕钟爱咖啡,李相赫给他讲自己在咖啡店打工时的工作和咖啡制作;李相赫准备回去考驾照,张景焕给他讲车的性能,和他一起参谋不同的牌子;张景焕开庭期间紧急需要知道一份英文文件的大意,李相赫饭吃了一半就赶去市法院外面,等他中间休庭的时间为他翻译;李相赫在梯湾采集不同水质中植物样本时摔倒,脚踝突突突得疼根本不敢落地,张景焕见完当事人横穿了整个溯馗潭爬上梯湾找到了他,送去医院之后就接到了三个闯红灯和超速的扣分通知。

 

明明只是一个月,却像是一起经历过了此前所有的人生。

 

“有种他是来补偿我之前所有那些负能量的感觉。”李相赫再一次和裴性雄吃饭的时候随口说道。

 

对面的裴性雄仰了一下头,“连我都没起到这个作用?”

 

李相赫笑着喝了口水,垂着眼睛攥了攥放下杯子的手,“性雄哥不也是很少回来溯馗潭,都没什么时间见。”

 

“不过,”裴性雄保持着向来淡定的表情说道,“你和他都知道你马上就要回去的吧?”

 

李相赫的目光移向了一旁。

 

刚见面尬聊的时候,李相赫就说了之后要回去继续自己的研究,当时张景焕一直笑着说李相赫是高大上高精尖的科学家,自己只是法律的枪。后来两个人关系越来越好,也没再提过这件事。张景焕更不知道李相赫这次回去要继续的这个研究,要有怎样的代价。

 

他们两个没有任何利益瓜葛,纯粹又简单地作为朋友投入进这段人际关系中。李相赫并不是刻意隐瞒自己之后的决定,而是当他们见面或者聊天时,他实在找不到理由把这个话题引进去。

 

直到距离他的机票还有一个礼拜的时候。

 

“……”张景焕从起初带着浅笑,到后来眉头微蹙,中间没有插过一句话,听李相赫讲完了这次回国真正的前因后果,还有之后的打算。

 

张景焕没说话,李相赫说完最后一句“就是这样”之后,也抿住了奶茶的吸管,没再讲话。

 

两人之间的沉默在轻快的店内音乐、服务员清脆的声音,还有周围顾客的笑语之间显得无比突兀又牢不可破。

 

张景焕垂着眼一直盯着桌子面上的一点,他慢慢抬起头,看到李相赫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目光,甚至唇角竟然还带着浅浅的弧度,仿佛在说,是的,我就是这样,你是不是要开始觉得自己看错人了。

 

四目相接的对视持续了好久。

 

张景焕想问的任何话,在出口之前都知道答案,所以无数的话涌到他嘴边,全都消散了。他知道李相赫不可能留在这里,他知道李相赫不会放弃他的研究,他知道李相赫曾经因为客观原因放弃过名校offer这次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抓住机会,他知道李相赫一定也十分痛苦,但他也知道李相赫,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张景焕没有任何能力改变这个结果。李相赫的目光还在定定地看着自己。张景焕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但是李相赫没有听到他的任何一句嘲讽、反对甚至挽留,他看到张景焕抬起手,放在了自己手背上,然后慢慢攥紧了。

 

张景焕什么也没说,拇指轻轻地动了几下。

 

那一瞬间,对方对自己的不舍、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对自己所处现状的纠结,以及即使如此也依然对自己做出的取舍表示的理解,全部都浓缩在了这一动作里,胜过了千言万语。

 

没有语言可以传递,但这个动作,还有对方凝重却泛红的眼睛,却把那所有的情绪都全部都传递了出来。

 

李相赫突然就想嚎啕大哭。从作为穷学生出去留学的第一天起,无论经历过什么艰难困苦,他都能振作起来直面并解决,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脆弱的,他也的的确确不是脆弱的。就连这次如此巨大的决定和牺牲,他都没有跟谁期期艾艾地抱怨过。可是这一刻面对着这样张景焕,感受着他手中的温度和力度,李相赫突然就觉得自己以前埋葬的情绪全部都喷涌了出来。

 

他紧咬着下唇,皱着眉头低头看着桌面。眼前雾蒙蒙的视野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沉甸甸的眼泪笔直地下坠,在桌面上啪嗒啪嗒闷声落下。

 

张景焕没有动。他内心有东西碎得太彻底太锋利,他动一下就会被深深刺伤。

 

“无论何时,我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张景焕等到李相赫硬憋下了刚才那一阵的哽咽之后,才开口道。

 

李相赫机械地点点头。

 

“有时候现实就是很生硬的,所以计算之后做出最有效的选择,这是一种对目标的负责。”张景焕垂着眼睛,聚焦在遥远的地方,没有表情,“但是这一个目标实现了,还有下一个目标。有些牺牲……如果只是为了其中的一个目标,未免代价,太大了。也许,有时候慢一点实现,并不一定,就是对目标的不负责。相反,也许是对更多目标的负责。”他说半句,就会停顿一下,像是在自言自语。

 

“有些实现目标的机会,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李相赫想着曾经手里烫金的本科录取通知书,还有邮件里刺眼的学费交付提醒。

 

对方做了一个深呼吸,直直看向了自己,“人就是要不断变强大才能有更多的选择。你已经比当年的自己强大了很多,所以不要再逼迫自己像当年那样做出无可选择的选择。”

 

“我的研究,溯馗潭等得起吗?”

 

“等得起。”

 

那……你,也等得起吗……

 

“等得起。”对方突然语气加重地重复了一遍。

 

就像一颗子弹正面打穿在心脏上,李相赫快速抬起头。张景焕的眼睛带着微红的水光,起誓一样地凝视着自己。

 

“只要保护好你自己,什么都等得起。”

 

在入秋第一场雨到来之前,李相赫坐上了首尔到华盛顿的飞机。他是走的前一晚跟张景焕道别的,两个人在梯湾山脚坐了半个小时,和平时一样的聊了一会儿,被蚊子咬得实在坐不住了,张景焕开车将他送回了小区门口。

 

门口的路灯已经修好了。

 

“要不要把车开进去?”张景焕突然双眼含笑转头问道。

 

“不用了,里面不好调头。”李相赫也转头,笑得毫不示弱,“我已经很任性地把这趟旅途延长了一个月,但还是到终点了,司机先生。”

 

张景焕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笑,李相赫能借着路灯看到他眼睛里有着粼粼的微光。对方一手攥着方向盘,侧着身,“我单身。”

 

李相赫几乎低低地笑出声,“那好巧,我也是。下次回来,还可以坐你的车吗?”

 

“你敢不坐。”

 

“喂警察吗,这里有流氓。”

 

“我可是律师。”

 

“喂警察吗,这个流氓知法犯法。”

 

笑着的告别,还有即使路灯明亮,身后也依然开启了的远光灯,一直照着他走进小区大门。

 

回到北美的土地上,李相赫拒绝了高级生物工程师的邀请。他放弃了继续跟高级实验室的死磕,接受了一家生物医学公司的工作邀请,在公司的实验室里参与着新型药剂的开发和研制。三年期间他和研究团队一起攻破了数个难关,随研究主管一起代表公司出席了国际生物医药大会。

 

在会上他再一次拿出了当年那份《稀有金属矿区废水中微生物的净化性基因引导及其变异的有害性测量标准》,他认为对水源起到净化作用的微生物基因引导变异,将会在生物医药领域提供宝贵的参考和应用价值。他在演讲中展示了世界各个地区被重金属矿物污染的水源为当地和后周边居民带去了怎样的疾病,还有因为地区分散不能引起当地政府的重视,而让这些疾病有了怎样的恶化和变异。

 

这份演讲不仅在国际生物医药领域引起了足够多的重视,而且还吸引了世界卫生组织和联合国卫生组织的注意力。许多国家的实验室向他抛出橄榄枝,希望他能够去加入实验室来推进这方面的研究。李相赫选择前往世界卫生组织所在的日内瓦,在又一个三年的研究后,他第一次公开发表了自己现阶段的研究成果。

 

实验室中得到的初步研究成果将会在试点的污染水域展开进一步的实地研究,来观察变异成功的微生物的净化能力、适应能力和任何可能的生态影响。

 

李相赫的试点选择申请被批准得很快——溯馗潭。这也得益于韩国媒体的宣传和政府的支持。这一次他的研究团队带着充足的资金和先进的设备,坐着专车从首尔机场直达了溯馗潭的高速口,而按照研究团队要求建设的研究室,早在一个月前就在梯湾的山脚竣工了。

 

过了高速口李相赫突然让司机靠边停一停,说你们先去实验室,我晚点去集合。毕竟是回了故乡,先回家打点一下无可厚非,于是政府和团队的管理人也没过于限制。

 

李相赫跳下车,站在剩下滚滚的热浪里,就像回到了六年前的夏天。

 

“是你叫的车吗?”

 

他刚眯着眼准备四处看一圈,就听到斜后方传来了一个声音。

 

李相赫转过身去,车窗正好摇下来,里面的司机戴着墨镜,镜片在阳光下反射出彩色的微光,上面映出李相赫自己的模样。

 

“嗯。”李相赫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

 

“嗯什么嗯。”司机勾着唇角看着前方发动起车子,“要不是一直关注着新闻,我要怎么知道你今天会回来。”

 

“我准备到了之后给你个惊喜。”李相赫晃了晃手机,“我这不是一过收费站就立刻下车了。”

 

“那这位先生,是打算去哪儿啊?”司机转动方向盘,将车驶上大道。

 

“梯湾。”

 

“送进去吗?”

 

“不用了,不好调头。这个是真不好调头。”

 

车内强度刚好的冷气,淡淡的檀木香,舒服的座椅,却都不能让李相赫此刻狂跳的心平复下来。他尽量不被发现地偷偷看着旁边的司机。

 

那人穿着淡蓝色格子的短袖衬衣,侧脸的模样和当初一模一样。

 

“我单身。”对方依然看着前方稳稳地开着车,只是墨镜后面早就笑到带上了细纹的眼角,还有露出上齿无法合拢的笑,都说明他很清楚旁边那个小心翼翼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李相赫还没来得及想好该怎么接上,趁着红灯暂停的功夫,那人转过头来,摘掉墨镜,满脸的笑意直视着紧张到抓着车窗上面扶手的李相赫。

 

“怎么样,”低低的嗓音带着少许鼻音,“考虑考虑?”

 

……

 

“六年前你问我是不是单身,不就是想问这句话吗?”

 

“……”

 

“怎么比当年还害羞了啊?”

 

“你也比当年还能叨叨了,吵死了。”

 

“那我就当这是考虑考虑的意思了?”

 

“给我好好开车。”

 

“好啊,我一定,好好开车。”

 

这一次,我们说的,明显,不是,一件事,姓张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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