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小白突然不想卖龙虾了

《黑噶》一百零一次相遇NO.8 【cp马壳】

不知道大家听没听说过一个段子。

2015年在现场看比赛的韩国妹子说,她听到Marin叫Faker黑噶黑噶。大家一时都在猜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其实,到底是什么意思呢ww?看完这篇,也许大家会有自己的推断。

日常表白所有读者们,这篇写了非常久,是我很喜欢的题材,但还是老毛病文笔有限。祝大家食用愉快,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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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8

“啊看出来吃得很糟糕吧,没关系,我会做很多营养餐。”

 

李相赫在浑沌般的昏睡中迷迷糊糊听到一个声音。

 

“啊幸亏被我遇见了不然太危险了,以后可不能随便出现在那种地方知道吗。”

 

这人谁啊,怎么絮絮叨叨的……李相赫挣扎着睁开眼,视野模糊,大脑也才刚刚从昏睡中的浑沌开始恢复神志。

 

“啧,洗干净了发现好多伤,我给你做个全身检查吧。”

 

……洗干净……全身检查?!?!

 

早已烙入每一根反射神经的警惕性瞬间就本能地惊醒了。他立刻就恢复了神志,身体也猛地绷紧,连同大大小小的伤口。

 

别碰我。

 

他看到对方的手停在半空中,吃惊的表情怔了一下,然后缓缓变成了一个笑,“啊你醒了,你好呀,你叫什么名字?”

 

李相赫翻身而起,直直地盯着他。

 

“别害怕,别害怕。”对方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侵略性,声音很轻,目光看进李相赫的眼睛里,“我叫张景焕。”

 

名字对人类而言只是一个标记没有任何意义。李相赫瞪着他,腿上的伤让他微微发抖。

 

“处理你这种伤病,我是专业的。”

 

对方的眼神比声音还要柔和。但是,呵,专业的?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什么。

 

“所以你要相信我。”

 

人类不值得相信。

 

“好吗?”

 

不好。

 

“我是从业十年的兽医呢。”

 

……现在竟然还有兽医这种职业了。

 

李相赫僵硬地扭转身体,想要离开这里。他看了看自己的位置,在一个铺着层层棉布的台子上,他拖着因为警惕和更深层次的恐惧而让伤痛更加难以忍耐的身体,向台子边挪去。

 

然而被一双手毫不客气地抱住了。

 

“你还真是个不听话的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呢?”

 

在那双手把自己抱起来的同时,李相赫扭过头去亮出了小小的尖牙,然后毫不犹豫地亮出爪子,在那双胳膊上开了几条血道。

 

胳膊上的血顿时就渗了出来。李相赫冷冷地看着对方柔和的眉眼吃痛的皱了一下,绷紧了一边的唇角。

 

人类就是这样,疼痛大概才是最好的交流方式。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放开我。

 

但是对方蹙着眉头一笑,“还好刚才给你爪子消过毒了。我知道你想走,但是不可以。”那微微抬起的唇角和线条柔和的双眼突然透出一种强势,“你伤得很重,你出去会死的。但是我不想看到那样,明白了?”

 

……李相赫移开了眼睛。

 

这句话很多很多很多人跟他说过。只不过,从来,都没人是用这样的语气和神态跟自己说这句话。

 

至于原因?很简单。

 

因为他是一只招财猫,1212岁的招财猫。

 

张景焕给他做了一次身体检查,还拍了片子。李相赫知道这些皮毛伤自己当然是不会死的,可是疼痛并不会因为永生而减少。相反,永恒的生命却成为了承载更多伤痛的诅咒。

 

不过这可能还真怪不到别人头上。

 

回溯到十几个世纪之前,最初的李相赫是个神。他可以点石成金可以治愈伤病,他行走时身体碰到的柳枝在寒冬也可以生出嫩芽,他坐在大雨的石阶下整个房子上方都是阳光普照。他抚平人们的伤口,他生起温暖的篝火让猎人不畏惧野兽。他笑得很少,但是他周围的人笑得很多。

 

人们热爱他,崇拜他。

 

可是人们不理解他,正如他也不理解人们一样。

 

他渐渐觉得无趣。

 

孩子们给他采来的鲜花,他觉得无趣;老人们在门口编织看到他微笑,他觉得无趣;部落首领给他准备山珍野味,他觉得无趣。他不知道活这短暂又无趣的一生的人类,究竟意义何在。

 

在936年高丽王朝一统天下后,他从野蛮又血腥的战场遗迹中走过,混着血的泥污沾在他裤脚上。一个濒死的农兵认出了他,用最后的力气拽住了他的裤脚。他低头看了一眼。

 

可是你终究还是会死去的啊。即使活下去,也不过是一天一天重复同样的无意义的日子而已。

 

你终究,还是会死去的。这样的生命到底又有什么意义。

 

李相赫几乎不用什么力就挣脱了那只绝望的手,他很悲哀,不是替这个人类,而是替所有人类。

 

突然一道金光劈下,李相赫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被击中在地。他感到很不解,因为他知道这道光是什么。所有在世间的神都识得这是什么。这是来自天庭之上的责罚又被称为天谴。

 

当他再睁开眼,他已经变成了一只花纹精致的三花猫了。他得到的神谕是,只有从人类那里得到一个礼物,他才可以变回原形。

 

好的。李相赫第一次蹲在树枝上打理自己毛发的时候心想,这应该不难,毕竟变成了猫他也有招财的能力。他需要的礼物,他大可以正大光明地去换。

 

然而一直到13世纪蒙古对高丽宣战,他也没能恢复人形。

 

好的。李相赫蹲在高丽皇宫后花园的湖边心想,人类不是还有情感吗,也许神的意思,是让他得到一个人类的爱。他低头看了看水里自己的倒影,自己身上的花纹美观,圆圆的大眼睛再配上不时抖一下的耳朵,让哪个公主王妃爱上自己,还是很简单的。

 

然而一直到最宠爱他的那个小公主远嫁蒙古,他也没能恢复人形。

 

更糟糕的是,他生活在小公主身边的日子,自己招财的能力却被人发现了。

 

“看来又要有经济危机了呢。”正用柔软的毛巾给自己擦身子的张景焕看着挂壁电视上的新闻自言自语道,“连韩运集团这样好几代人的大公司竟然都会突然破产。”

 

李相赫琥珀色的大眼睛扫了一眼远处的电视,电视上集团的总裁已经一脸麻木地接受着采访。

 

自己从这个家族的囚笼里跑出来也有一个礼拜了,他们破财是早晚的事。

 

因为李相赫招来的财,当然不是凭空出现的。那都是把一个人命格里该有的东西全部透支而来的。当自己离开之后,只是一味的敛财的那些人,就要开始为之前的钱财,付出代价了。

 

韩运集团,有好几代人的代价要付。

 

当初韩运家招财猫的事情被另一个家族发现,他们威胁说要透露出去。于是韩运为了封口,还考虑过只要猫活着,可以把尾巴或者爪子用福尔马林泡起来给对方送去,也许可以有类似的招财效果。

 

人类不想让他死,都是因为他可以满足那些无穷无尽的贪欲,而人类的欲望越是满足,却越是滋长。

 

也有过最初对他很温柔的人,有过很多。直到他们发现了他的能力。然后一切就又变成了老套又绝望的剧本。

 

所以李相赫不是没相信过人类。

 

反而是相信过太多次太多次太多次。

 

直到有一天,那个在她小时候会偷偷塞给被父亲困在笼子里的自己食物的女孩也变成了女继承人,然后眼神中没有一丝抱歉地说抱歉,我不能兑现我小时候的承诺,我不能让你走。

 

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他从低的角度抬起脑袋看着张景焕,淡黄色色的壁灯下柔和的侧脸。他不得不承认张景焕确实对于动物很熟悉,给自己擦毛的力度刚刚好,手法也极其舒服。他有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结果张景焕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收回目光一垂眼,正看到李相赫这稍微放松了一点点的神态。

 

“啊,你虽然表现得很凶,但柔软下来还是很可爱啊。”说着就腾出一只手想要抚摸一些李相赫头顶的毛。

 

别碰我。

 

李相赫再一次亮出了小尖牙。

 

张景焕果然停住了手。

看吧,疼痛才会让人类长记性。

 

“这样吧。”李相赫看到张景焕微微一歪头,眼睛含笑,“我先给你起个名字好吗?”

不好。

 

“那么就叫……嗯,黑噶怎么样。”

……滚。

 

黑噶是什么玩意儿,我跳起来就给你头一爪子你信吗。我的名字是李相赫,是天赐的名字你这个凡人。

 

大概李相赫对这个不靠谱的名字反应太过震惊了,大大的琥珀色眼睛把他心里那种想吐槽又无法说话的感觉完美地表现了出来。

 

张景焕自己笑出了声,“哎你的眼神好像人啊,好像在说‘你在开玩笑吧这是什么名字啊’的样子呢。”

 

不。李相赫木然地移开眼睛,从毛巾里灵巧地抽身出去。我是在说滚。

 

“因为和太阳的发音很像。”李相赫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现在伤很多,我希望你能有太阳那样的生命力,好好康复起来,但是叫太阳不好听,就叫黑噶吧。”

 

……这人脑子有洞吧,太阳不好听黑噶好听吗??李相赫背对着他蜷到台子的一角,顺便翻了个白眼。

 

从那天起,李相赫做了无数尝试来抵抗这个名字。

 

比如。

 

“黑噶,来吃饭啦,我给你做的三文鱼海带营养餐。”

李相赫闭着眼趴在沙发后面的角落里,根本不理。

 

“黑噶黑噶,我买了新的猫砂盆,可以自动清理而且单面开门隐私性极好。”

李相赫闭着眼趴在衣橱顶上,根本不理。

 

“黑噶,这栋楼换管道供暖要晚一周,我给你买了保暖的小毛衣你来试试啊。”

李相赫把自己卷在窗帘里,希望能有好一点的隔音效果。


“黑噶,你看粉红色的小老鼠,看看看,尾巴还带着铃铛。“ 

……去你的粉红色。

 

一般情况下,张景焕只会笑着说你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这么警惕啊,或者无奈地抿抿嘴说你这只顽固的小家伙,或者最多蹙着眉头勾勾唇角。大概他真的明白,和猫友好相处的方法就是不要试图干涉他吧。

 

除了某些情况,那就是换药,打针,和检查。

 

这种时候李相赫就算躲在哪里都没用,咧嘴恐吓也好,瞪也好,亮爪子也好……算了,自从第一天他给张景焕挠了十公分的口子之后,他对于这么弱的对象没有进攻欲望了……总之,无论他怎么反抗,都会被张景焕不由分说毫无商量余地地弄到台子上。

 

张景焕晚上睡觉前会远远地蹲下,笑着跟自己说,晚安黑噶。

 

李相赫侧眼瞅他一下,然后把身影藏匿到自己探索到的小角落里。但是他眯着眼舔爪子的时候想,这个人,至少不算个坏人。

 

就像好多在发现自己可以招财这个能力之前的人一样。

 

“黑噶……我这个中奖绝缘体,中……奖了。”正躲在窗帘和落地窗之间蜷成一团的李相赫听到了张景焕震惊的声音。

 

我都来五天了你才中奖,你确实是个中奖绝缘体,我的功力都差点救不了你。不过张景焕那声音,看来数额还是可以的。

 

“我中了星巴克的咖啡杯!”

 

………………………………………………

 

救不了你了。李相赫一个爪子捂到了自己脸上。

 

张景焕在店里坐班时间比较短,因为大部分客户都会提前为自己的宠物预约。所以这家伙的日子倒也比较悠闲。

 

李相赫就不信了,有自己在的房子,怎么可能就只中了一个咖啡杯?!

 

于是每当外面走廊传来响声,他就会抬起脑袋竖起耳朵,想会不会是来给张景焕送钱的。

 

对,送钱,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想看到张景焕也被源源不断而来的钱财冲昏头脑,陷入其中,然后那柔和又干净的侧脸被贪婪一点点覆盖。

 

大概是他迫切地想让张景焕再一次证明给他看,所有的温暖和善意,本就是不存在的吧。

 

可能自己也染上了人类的毛病,那就是对于越疼爱自己的人,越会想去用伤害他们来验证他们对自己的疼爱其实不存在。是的他想用张景焕来验证,这种善和暖,也其实并不存在。

 

然而就是邪了门了,自己在这里将近半个月,身上的伤都好利索了,也没见张景焕中什么奖。

 

终于有一天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响了起来。李相赫比张景焕反应还快,嗖地就从不知道哪里窜了出来,然后在客厅里坐下,支着两个小前爪竖着耳朵看向大门。

 

“张医生!!!Nice突然开始不停地吐!”结果没人送钱,却是抱着突然生病的小狗过来的邻居。

 

“快进来。”张景焕急忙把人让进来带上门,一边从玄关的柜子里取出口罩手套熟练地戴上,一边询问着发病前的情况。

 

李相赫跳到沙发背上,看到张景焕把呜咽着的小博美放到靠墙的台子上,啪得打开架子上的灯。灯光下张景焕眉头紧皱,眼神专注,但是他双手的动作沉着冷静毫不慌乱,不时询问狗的主人一两句。张景焕抬眼看对方的时候,灯光映在他脸上,把他口罩上方的半张脸照得无比清晰。

 

专业,认真,又一丝不苟。让人感到仿佛有他在,就可以安心。

 

跟平时那个穿着裤衩拖鞋拿着一次性杯子喝咖啡满屋子喊黑噶的,绝对不是一个人………

 

他刚走了个神,却看到张景焕在台子旁边工具架里来回翻,背影中带出了一点着急,“奇怪,我确定上周才买的消毒棉签,一包呢,怎么会没了。”

 

李相赫的眼睛看向检查台下面和墙之间的空间。它纵身一跃悄声走过去,凭着这长年吃不好锻炼出的身段挤了进去,然后用爪子把掉在里面的那一包棉签跟着自己一起拨弄了出来。

 

张景焕还在翻找,灯光下能看到他头上已经急出了汗。他几乎从来没犯过这种错误,所以有点慌。

 

李相赫过去伸出爪子抓了抓他裤脚。

 

张景焕低头看了一眼,看到了李相赫旁边的棉签包。李相赫看到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谢谢你,黑噶!!”

 

旁边Nice的主人刚才急得也是不停地问要不我现在下去买,现在也是如释重负地蹲下来,看着李相赫。

 

“谢谢你啊,你是叫黑噶吗?谢谢你黑噶。”

 

不等李相赫走开,那人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张景焕啊了一声,以为李相赫会一爪子呼过去。其实李相赫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没有这么做。

 

对方的手指很冰,但是很温柔。他想他感受到了,这个人类从指尖传递过来的感激。

 

继Nice之后,家里还来过芒果,豆花,mini,kiwi……李相赫真想指着人家跟张景焕说,这才是宠物该有的名字。

 

然而张景焕毫不觉得黑噶这个名字有什么好羞耻的。虽然一到工作的时候,张景焕就跟换了个人一样气场和气质都变了,但是会笑着喊自己黑噶这一点,倒是一直没变。

 

好的,现在所有人,和狗,和猫,都知道自己叫黑噶了。

 

于是他决定给张景焕也取个绰号。

 

大头。

 

可是并没有用,因为他无法说话告诉别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李相赫终于彻底放弃了给张景焕招财的想法。这个人上去几辈子到底做了多缺德的事情,连自己住在这儿都没法给他带来财运,恐怕这辈子都没救了。

 

于是李相赫的注意力就回到了如何离开这个公寓的问题上。

 

终于逃出了从一个家族到另一个家族之间的争夺也好继承也好交易也好的黑暗循环,他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不是为了最终在一个小公寓里被人像宠物一样养着的。

 

张景焕胳膊上被自己划开的伤口已经痊愈,有一道淡淡的疤,在他浅青色血管分明的白净小臂上却十分明显。

 

不过他发现张景焕的手腕到指尖有各种各样的旧伤疤。李相赫转念一想,做兽医的话这应该也是难免的。他一直以为疼痛是人类记忆和学习的方式,就像小孩子被火烫了手以后就会小心用火,水呛入肺部的撕痛感让人们敬畏深海。可是张景焕在工作的时候,李相赫看不出来丝毫的怯意。

 

相反,在李相赫看来,张景焕很享受这个工作。张景焕每次看到伤病的动物时蹙起的眉头,每次专注地做手术时额角来不及擦去的细汗,每次看到小动物痊愈时笑弯了的眼睛,每次即使被挠被咬哪怕出血也总是柔和的声音。

 

仿佛受过的伤,在他那里从未被记住。

 

“黑噶,你是在好奇我手上的伤吗?”冷不丁,坐在沙发里看韩剧的人来了这么一句。

 

趴在另一个沙发背上的李相赫瞪着两个大眼看向他。

 

张景焕伸出双手五指张开,自己也正正反反地打量了一下,“啊是有些疤。”接着他放下手,看向李相赫的眼睛又弯了起来,“没怎么太留意过。”

 

没留意过……那到底是不是你自己的手啊?

 

“做兽医受伤是肯定会有的,不过看着那些动物们好起来的样子,也就不记得之前这点伤了。反正发生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有好的方面也有坏的方面,看你自己想记住哪些。”

 

李相赫瞪着他。他不想跟张景焕呆在一个宿舍里了。

 

这个人让他烦躁。

 

他总是笑吟吟的双眼让他烦躁,他认真起来戴手套的动作让他烦躁,他被动物咬伤了却毫不在意地继续抚摸它们的样子让他烦躁,他那一声声黑噶黑噶让他烦躁。

 

李相赫终于决定开始自己的逃跑计划。

 

他早就已经摸清了所有的门窗和锁。确实他被囚禁在韩远家族的保险室里太久,以至于对现代社会的发展都已经生疏了,但是门窗他还是可以搞定的。

 

张景焕的公寓在26楼,总楼层50,要从外面飞檐走壁地往上往下都不行,那就只能从正门突围了。

 

然而张景焕从来都没给过自己这个机会。每次这人开门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而为之,总是有半边身子把门挡得严严实实。

 

所以李相赫开始冥思苦想,该怎么在张景焕开门的时候来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黑噶,晚安。”洗澡后吹干了头发的张景焕下半身裹着毛巾在客厅停了一会儿,他依然没找到李相赫藏身的位置,环顾了一圈之后对着空荡荡的客厅说了一句。

 

李相赫缩在厚厚的窗帘后面,看着双层玻璃之外俯瞰城市的夜景。外面已经很冷了吧,即使隔着保暖性极好的双层窗户,他似乎还是能看到自己小鼻子前面的玻璃上随着呼吸敷上了薄薄的白汽。

 

“找到你了!”走神的李相赫突然就听见旁边传来一个声音,猛地转过小脑袋去。张景焕从窗帘中间伸了个大脑袋进来,“天冷了,不要在窗户边睡了。你可以来我床上。我这么有洁癖的人会邀请你,黑噶,这可都是爱。”

 

……我还有洁癖呢!李相赫想吐槽又说不出话,憋得不行。

 

“来来来上床睡吧,如果你上完厕所把屁股清理干净了的话。”

 

李相赫站起身,眯起眼睛大大地叫了一声喵!

 

他在说拒绝,滚开,话痨。

 

反正对方也听不懂。

 

而且李相赫这用尽洪荒之力的一声长啸,在张景焕听起来就是一声带着丝丝奶气撒娇的喵。

 

张景焕笑着露出一排牙齿,眼睛弯得像弦月,伸出双手就要来抱他。

 

李相赫噌得就转身从窗帘另一端的缝里溜了出去。受不了了,这个人不工作,独自在家的时候,要么就叨叨叨叨叨要么就黑噶黑噶黑噶黑噶,真是要给人逼疯了。当年李相赫也是个独来独往的神,后来被囚禁之后也是年复一年的在守卫森严的囚禁之中,他习惯了安静和独处。

 

但是他发觉了,张景焕最近不知道在店里忙活些什么,出门和电话开始变得频繁。

 

终于在一个初冬的黄昏,有人来敲门让张景焕签什么字,他开门之后接过材料,细细看了一会儿,签好之后递了回去笑着说再见。等他关上门,抿嘴笑着回到客厅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想了想不明白这种违和的感觉从何而来。于是歪了下头,走向厨房去煮咖啡了。

 

李相赫在楼梯间里向下狂奔。

 

他来不及兴奋来不及狂喜,而是在冲出这个公寓大楼之前全都在高度紧张着,他怕哪里又冲出来一群人,把自己拽去一个新的囚笼。

 

张景焕喝着咖啡戴着护目眼睛在电脑前看完了国际宠物疫苗科技发展研讨会的邀请函。

 

“黑噶。”心情不错的张景焕摘下眼睛,穿上拖鞋笑着去找那高冷的小身影,“我受邀去参加一个国际大会呢,而且今天签了一个新的公寓,在一楼外面带着院子,你平时就可以多出去溜达溜达了。黑噶平时在家里很无聊吧,黑噶?”

 

他拉开窗帘,看看床底,找找门后和柜子顶上。

 

“黑噶,但是你要答应我换公寓之后,出去溜达也一定要每天按时回来。”

 

张景焕十年前养了很多年的一只踏雪跑出去玩,被虐猫的人残害了倒挂在树杈上。也是大汗淋漓找了许久最后站在那树杈下满抬起头的时刻,当时还是医学院学生的张景焕决定当一名兽医。

 

“黑噶?”

 

一片安静。

 

李相赫蹲在大楼后面小巷子的水管上,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剧烈地冲击着他的心脏。

 

上次从韩远家逃出来之后自己的伤让意识都有些模糊,找了一个有遮挡的角落就昏了过去,根本没来得及体会自由的感觉就被张景焕捡走了。

 

现在终于,隔了无数年月之后,自己终于又自由了。

 

他舔了舔嘴唇,精神抖擞地四处看了看。首先他要探索一下附近的地形环境,看看现在的社会都能找到哪些食物来源。

 

冬天的夜晚来得又快又早,李相赫的眼睛看着小巷连接着大街的远处,那些穿梭不息的四轮机械飞驰而过,随着日落而迅速降温的空气,干冷中带着巷子尽头卖的煮年糕的味道。

 

而他背后的这栋宿舍楼里,六七个接到张景焕电话的邻居从不同楼层一起冲出门,开始上上下下在电梯间,楼梯间进行大搜索。张景焕去保卫室请求调出录像,一个一个屏幕一个屏幕地看着,终于看到了在大厅的摄像头里灵敏地一掠而过的李相赫的身影。

 

那不是一只偶然走丢了的小猫的样子,那是一副下定决心要逃离的样子。

 

可是黑噶……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了什么,但是你吃的一定很不好,是那种刚刚能活下去又不足以为你补充全部体力的食物。肠胃窥镜里看到你的肠胃之前有过出血,你跑出去了是寻觅不到你能消化和吸收的食物的。只会让肠胃出血复发,发炎,穿孔……

 

你应该被长期囚困过吧,你的四肢肌肉功能比同等体形的猫差太多太多,你跑出去了如果被坏人欺负,被凶悍的动物欺负,你是会吃亏的……

 

我没有告诉过你这些,因为我总觉得你仿佛能听懂我说的每句话。很可笑吧,这种想法。所以我不想让你知道你比其他猫脆弱许多这种事情,我想让你相信你很好。我会让你痊愈,会让你健康,就像我叫你的名字一样,战胜所有的伤口,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

 

就像太阳。

 

张景焕对李相赫有限的行动力一清二楚,他根本不可能跑出去太远。当他看到一群人在小路的路灯下,拿着棍子一边粗蛮地大笑一边捅着废弃家具堆缝隙中的时候,他甚至还没看见里面躲着到底是什么,就已经抑制不住地大喊一声冲了过去。

 

他想起了当年自己养的那只小小的踏雪。

 

张景焕冲过去被那些人推搡在地。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现实中沉淀的不满和恶意的对象。猫也好,人也好,并不会有什么区别。

 

李相赫缩在狭小的缝隙里,身体被挤得生疼,野蛮又直接的暴力让他的身体本能地在颤抖。但是一直在捅自己的棍子突然被抽走了。

 

他听到外面有了更多的喧嚣,有拳打脚踢棍棒交加的声音,那些把自己追到这个死角的人们在骂着极其脏的话。李相赫不知道他们又抓到了什么别的小动物。李相赫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他们会对陌生的动物有这么深的恨意和恶意。

 

人类果然是肮脏愚蠢又不值得信任的。

 

脑海中突然一闪而过第一次见到张景焕时,那慢慢绽开的笑脸。

 

李相赫鼻子一酸。

 

你一定也是一样的吧。你只是,还没表现出来吧。

 

我逃出来,也可能只是因为害怕看到,你最后也变成那样的时候吧……

 

外面响起了更多奔跑而来的脚步声,和大喊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赶了过来,很快那些叫骂着的人就跑走了。外面只有一些急促的声音在说话。

 

过了很久,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从缝隙里伸了进来。

 

李相赫瞪着这只手。

 

即使光线很糟糕,他还是看到了,这只慢慢伸向自己的手上,有着许多新新旧旧的伤疤。

 

回去的路上,他的脑袋抵得很低。张景焕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包在李相赫微微发抖的身上。

 

“妈的这都不报警?!”旁边豆花的主人义愤填膺地嚷道。

“那附近没有se相头,报警估计也没法查明那帮人。”Nice的主人回答。

“还好赶来的快,景焕哥和黑噶都没事吧?”kiwi的主人问道。

 

“我没事。”李相赫能听出来,张景焕一定是带着浅笑回答的,“黑噶也不会有事的。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

 

李相赫闭紧眼睛。

 

那天晚上张景焕双手消毒之后,也没顾得上去洗个澡,唇角被揍肿了头上也是个大包,灰头土脸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给李相赫敷药,打针,做营养餐。

 

“我明白,对于猫来说,困在一个房子里,和困在一个笼子里,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张景焕没有笑,他的眼睛没有笑,他的唇角没有笑,他只是很轻很平淡地说着,“对不起,可能是我做得不好,让你产生了我也在囚禁你的感觉。”

 

他转身把室内的供暖温度又调高了一点,然后回头继续熟练地给李相赫包扎和按摩,“等你真的痊愈了,有能力自己出去生活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我会给你把门打开的。在那之前,你要好好养病,知道吗?”

 

李相赫没说话,也没看他。

 

“我曾经也养过一只小猫,是外婆送给我的,我很爱很爱它。我怕它在外面受伤,所以一直不让它出门。后来有一天它终于偷偷跑了出去。也许是因为我压抑它太久了,它跑了很远很远……然后等我终于找到它的时候,从来不知道外面会有多少危险的它已经被……已经被……”

 

李相赫抬起琥珀色的大眼睛看了看他。张景焕吸了吸鼻子,呼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想如果我刚开始不那么拴住它,它也许就不会赌气一样跑那么远。如果我很早就让它慢慢接触附近的环境,它就不会对外界的危险一无所知。”

 

可是,错的不是你,错的是那些坏人啊。李相赫看着他已经通红的眼睛。

 

“所以黑噶,我会放你出去的,但是你不要跟我赌气就跑出去,好吗?”

 

李相赫看到那脏兮兮的脸和第一天一样绽开了一个笑,但是一道清澈的痕迹顺着那好看的眼睛慢慢向下滑落。

 

……好吧。

 

等张景焕守着李相赫吃完了今天的营养餐,才喝了杯水然后走去洗手间清洗自己,给嘴角和身上的擦伤抹药。

 

李相赫蹲在洗手间门外,里面水气氤氲,灯光把那个人的身影映在了玻璃门上。他看着那人抹药的时候身体疼得抖了一下的剪影,然后扭头走开了。

 

见了鬼了。怎么会有这种自己来了之后没带来财反而还挨了揍的主儿。

 

晚上张景焕确认了李相赫趴在五斗橱上之后,才笑着说黑噶晚安,然后上床,关灯。随着被子翻动的声音,似乎很快就睡着了。

 

李相赫从五斗橱上站起身,走到边缘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床。

 

黑暗中他能看到张景焕均匀平稳地呼吸和眉眼线条温柔的睡脸。

 

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

黑噶,你不能挑食,哪有你这种爱吃炸鸡的猫啊?

黑噶,窗户边上会越来越冷,你要是不肯进来睡,我给你买个小房子好不好?

黑噶,你看我给你买了个粉色的老鼠玩具!

黑噶。

黑噶。

 

真的是最最糟糕的名字了,这家伙白长了这么大的一个头。李相赫从五斗橱上轻盈地落地,然后纵身一跃到了他从来没去过的床上。

 

因为,和太阳的发音很像。

我希望你能有太阳那样的生命力,康复起来。


李相赫趴到张景焕枕头旁边,回头看着那人。 

你自己不是说过吗,发生了的事情已经发生了,美好的,不好的,看你记住哪些了。你要记住你和那只小猫开心的事情,而不要总是在为它最后的不幸责备自己了。因为也许那只猫是很感激你的。

 

就像你很爱它一样,它一定,也很爱你的,张景焕。

 

这一晚李相赫睡得空前的好。简直是过去的几个世纪可能都没有过的睡眠质量。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被子上,他朦朦胧胧地在又软又温暖的床上睁开眼,看到躺在旁边的张景焕双眼含笑地看着自己。

 

没想到我会真的妥协来你床上睡吧,凡人。

 

“早上好,黑噶。”那个人的笑眼里有一种不同于单纯的惊喜的成分。

李相赫皱起眉头,莫名其妙地看看他。

“我叫张景焕,你叫什么名字?”

有毛病吧?你不是都叫我黑噶叫了快一个月了?

 

李相赫想起身从床上跳下去,结果突然发觉四肢有点失调,差点从床上滚下去。张景焕一把搂住他,把他搂回了床上。李相赫这才僵在那里,直愣愣地看着张景焕,然后又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是的,张景焕一觉醒来看到的,就是赤裸的身子盖着半截被子,趴在自己旁边,微微撅着嘴睡得很香的少年模样的人。

 

在十几分钟的混乱之后,两个人一边一个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李相赫穿着张景焕的另一套睡衣,松松垮垮。

 

“咖啡?牛奶?果汁?”张景焕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站起身,回头问道。

“……牛奶。”

“所以,”当张景焕把温热的牛奶放到李相赫面前的茶几上时,“你是谁?”

李相赫看着他,他看着李相赫。

“李相赫。”

 

张景焕望向他的双眼微微一弯,“很巧啊,赫啊和黑噶,发音很像啊。”

“……”你还好意思跟我正面提你取的这个品味着急的名字。

“你是个……人?还是妖精呢?”张景焕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逗笑了。

“招财猫。”说到这个就更来气,我这千年的修行到你这里就破功了,你真是个注定穷一辈子的家伙。

 

对方愣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一样,“果然你是招财猫啊。”

 

是啊,给你招来了一个咖啡杯的招财猫。李相赫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我在网上给你买猫粮猫砂和玩具的那些购物小票,中了好多好多大型宠物公司的年度luckydraw,一个月中了一千多万韩元了呢。”

 

李相赫的眉毛抖了一下。那你的钱呢?!怎么从来没见到你的钱?!

 

“不过我全都捐给流浪动物保护和救助协会了。”

李相赫盯着他,和黑噶形态有几分相似的唇微微张开。

 

“你……额,这个钱是不是其实是你的?我是不是乱动了你的钱?”张景焕看到他这表情,声音突然有点心虚。

 

“不是。”李相赫恢复了平淡的表情,“我招来的财,是一种透支。你没有要这些钱,要么说明你注定很穷,要么说明,你命里有无法被透支的东西。”

 

“我命里有……无法被透支的东西?”张景焕没有很明白,他随口笑着回道,“也许我命里无法被透支的东西是你呢。”

 

……李相赫目光移开。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捏紧了自己的心脏。

 

他简单地把自己的经历概括给了张景焕,对方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听得聚精会神。李相赫以为这近一千年不说话,自己的语言功能一定已经退化了,看到张景焕那投入的表情,稍微自信了一些。

 

“嗯,很奇怪,从人类这里得到的一份礼物……”张景焕微微蹙眉看向一边,“但是古代没有,现代却有了。难道是营养餐?”

 

…………李相赫不想说话。

 

“你说不是金钱,不是感情。”张景焕的目光抬到斜上方,眼睛眯着,“人类最值钱的东西,是爱吧。但是你昨天突然变回来,可见也不是爱。”

 

李相赫心里一阵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失重。

 

“因为我之前就很爱黑噶,又不是昨晚才爱你,怎么会昨晚才变回来呢。”

 

……你刚才倒是把话一口气说完干嘛分成两段啊!李相赫的目光也移向一遍,发现心跳竟然在这短短几秒钟内忽快忽慢。

 

他听到张景焕啧了一声,然后看向了自己。李相赫抬眼看回去,发现对方的笑眼亮着微光,“那份礼物会不会是,‘教会你去爱别人’。”

 

让你知道人类跟神相比短暂的生命因为爱而不再无趣,因为爱而有意义,因为爱而怜悯,因为爱而精彩,因为爱而充实,因为爱而存在。

让你学会去爱。

 

李相赫瞪着他。

 

什么意思,这个人刚才是毫不羞耻地替自己宣布,自己爱上他了吗?

 

李相赫的心里还在喊着拒绝,走开,话痨。但是怦怦狂跳的心脏和随着血液流动加快而红起来的脸还是出卖了他。

 

张景焕轻笑了一声从茶几另一边的沙发起身,弯腰凑过来,一手扶着茶几,一手摸了摸李相赫强撑着倔强的脸。

 

“李相赫,”他声音很轻,线条干净的面孔柔和,就像自己见他的第一眼一样,“很高兴遇见你。”

 

……李相赫看着他明亮的双眼中映出的自己。我也……

 

“不过我现在很想,给你做个全身检查。”对方突然唇角一勾,放在自己脸上的手顺着脖子到了领口,手指一下就拨开了第一个扣子,“好吗,相赫啊?”

 

…………

拒绝!!!

别碰我!!!

 

但是当那个温暖的怀抱把自己紧紧箍住压进沙发里的时候,李相赫埋在他胸膛里的脸上,终于还是不自觉地浅笑起来。

 

我用一千年,等到一个你。

李相赫感受到张景焕温暖的吻,从作为神诞生至今从未感受过的暖意和悸动遍布了全身。

 

我的命格里,有一个无论如何都不愿去透支的存在,我想,一定是你。

张景焕抚摸着他的脸庞,心中跳动的爱意那么似曾相识。

 

仿佛理所应当,仿佛命中注定。

轮回千遍,终还是你。

 

END.


是的其实黑噶黑噶,是韩文“赫啊赫啊”,因为尾音的连音,所以听起来就像黑噶黑噶。但同时,也和太阳这个词的发音很像。

光芒万丈的黑噶【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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